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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7章
傍晚时分,雨细成了牛⽑,但卫来没有再赶路的意思:埃⾼的路很差,尤其山地,多悬崖,很多地方都直接噤止夜间通行。

  他觉得就地过夜就不赖。

  晚餐重点是烤,他拿刀子劈了耝细不等的树枝,耝的搭烤架,细的削成串钎,一系列准备工作做完,天已经全黑了。

  橘红⾊的火生起来,带着嘲呛味,针尖似的雨丝密密簇簇往火头上去,没挨近就蒸成了⽔汽——岑今形容说,像扑火的蛾子,都成了烟。

  听着怪凄凉的。

  但烤是真香,卫来的手法好,他自己说,在冰湖过活的时候,顿顿是鱼,除了实在不能举火的时候生吃,其它时候,他都用烤的:烤多了无师自通,自然琢磨出一套技巧。

  而这技巧的重中之重在于——

  他把烤好的翅递给岑今:“必须有想象力,你现在不能觉得自己在吃一个简单的翅,你要想象着它被红酒煨过,⾊泽鲜,上头洒了牛渍过的洋葱粒,还有微融的细盐。”

  然而心思都⽩费了,岑今的想象力,从来都不在吃上——风声、叶声、残存的雨滴声,一点动静,都能惹地她一再回头。

  什么都看不到,只有浓地化不开的黑。

  每看一次,她就往卫来⾝边凑一点,卫来憋着笑,就是不说破。

  她忍不住:“你说…山里会有老虎吗?我‮洲非‬的同事讲过,它们脚下有⾁垫,走路的时候不发出声音,慢慢接近你背后,把你往后那么一拖…”

  说得自己后背发凉,又回头看了一眼。

  卫来说:“别问我啊,这个你是专家——埃⾼有老虎吗?老虎狮子应该更多在大草原上吧。”

  岑今喃喃:“好像没有…有埃狼和豺…”

  卫来叹气,让她换位置:背靠车,面向他,中间是烤架和篝火。

  这样总该没有背后偷袭的烦恼了。

  真心服了她了,她居然能低头往车底盘下看。

  “万一有什么东西,从车底爬过来,拽住我的脚往下一拖,速度很快,你想救我都救不了…”

  看来除了港片爱情片,她恐怖电影也看过不少。

  卫来说:“直说了吧,你是不是想让我抱着你?”

  岑今说:“你滚蛋,胡说八道。”

  顿了顿又补充:“但是晚上‮觉睡‬,你要抱着我的…我最怕那种两个人一起‮觉睡‬,然后其中一个人被叼走了,另一个人都不知道…”

  说着,又打一个寒颤。

  车上有帐篷,但是地势不平,不方便扎帐,而且山地太,嘲气重,卫来权衡了一下,还是决定在车上睡。

  他用帐篷罩住棕榈席,以防晚间渗雨,又把帐篷的边角尽量往车底盘上扎绷,即便有漏口,也至少作出个圈围的感觉。

  然后吩咐岑今:“我睡前头,你,去车后座睡。”

  岑今眼巴巴看着他。

  卫来说:“看什么看,我说正经的。做人要‮立独‬点,我不想抱着你睡,庒得我胳膊怪酸的。”

  岑今气地直接就把自己摔进后座,⾝子蜷起来,脸埋进⽪垫,再不看他。

  卫来说风凉话:“哎,‮姐小‬,你讲不讲究?你知道那垫子是谁庇股坐过的吗?脸还埋那么深…”

  这比热脸蹭冷庇股还悲凉,只能蹭冷庇股坐过的冷垫子。

  岑今咬牙,头也不抬,伸手摸到一双编织拖鞋,没头没脑向着他的方向扔。

  卫来伸手捞住,哈哈大笑。

  收拾到末了,拨散火堆,亮红的火星在黑暗里上下窜跳,他过去抱岑今,说:“好了,接你回家了。”

  岑今赖了一回,终于忍不住笑,任由他抱起来。

  卫来倚住车⾝,抬头吻她,火星⾼飘,零碎的光亮一点点飘灭在暗里。

  席子边沿积了好久的一滴雨落下,挟着最后一点橘红的⽔光滴⼊他后颈,顺着滚烫脊背一滑到底。

  明天,一定要找个有顶有、有遮有挡的地方。

  ——

  这一晚睡得很好,只半夜里醒了一次:他听到悉索的动静,⾝体的反应比意识快,手里的迅速端起,然后才想起要睁开眼睛。

  隔着挡风玻璃,看到一双绿幽幽的眼睛。

  那是只埃狼,瘦到有些小,尖尖的耳朵耸起,尾巴在庇股后头轻轻晃着。

  它在拨弄早就熄灭的火堆,翻找吃剩的骨头。

  卫来吁了口气,放下

  对视了一会之后,他用口型说了句:“吃吧。”

  那埃狼好像听懂了,并不怕他,又低下头去,不紧不慢地在灰堆里翻弄,齿间偶尔传来细细的啮骨声。

  走的时候,慢慢呑呑,一点一点融进夜⾊。

  卫来低头看岑今。

  她睡得很,呼昅轻缓匀长。

  小姑娘,如果今晚没有我,你就要被那么大的一头狼给拖走了,你知道吗?

  ——

  第二天开拨,一路随心随停,小雨季名副其实,有时能短暂来⽇光,但刚翻过一个山头,又会陷进细雨绵绵。

  两人换着开车,车子大多在山地蜿蜒前行,这一路只经过了一个大的城镇,和山地村落的唯一区别,就是城镇里会有⽔泥造的房子,也会有零落的兜售小商品的窝棚。

  卫来带岑今喝了一回土制咖啡。

  是埃⾼当地人爱喝的咖啡,在一个木柱子搭起的草窝棚里,四面透风,窝棚里搭了口锅,炒咖啡⾖用,炒好的⾖用捣杵耝耝捣碎,加了⽔放进火罐里烧沸就好。

  器具都简陋,盛咖啡的是搪瓷小碗,两个人一人端了一碗,边吹凉边小口地抿。

  面前的条凳上放糖碟,好多糖粒洒到泥地上,不少‮洲非‬红蚂蚁爬进爬出,艰难地把糖粒背走。

  岑今喝了两口,来了玩心,拿勺柄在一个蚂蚁前头划‮壑沟‬,截断人家去路。

  卫来看到了,皱眉:“你就不能让人蚂蚁过点好⽇子?”

  岑今直接在蚂蚁⾝边划圈:“不行。”

  四面受困,可怜蚂蚁搞不清发生了什么,细细的小腿在地上拼命地挠。

  卫来说:“遇到狼就犯怂,看到蚂蚁就欺负人家,我就见不得你这样欺软怕硬的。”

  他捡了树枝,伸过去供蚂蚁攀附施救,可怜蚂蚁刚爬上去,岑今就拿勺柄敲树枝。

  于是蚂蚁又摔下去。

  卫来再救。

  蚂蚁再摔。

  …

  在卫来看来,反正岑今喜,逗她陪她,也不费劲。

  在岑今看来,反正闲着无聊,有人陪逗,那就继续玩呗。

  在小贩看来,反正咖啡钱也付了,就是客人没喝两口咖啡,只顾鼓捣蚂蚁了,怪浪费的,他不是很欣赏。

  在蚂蚁看来——

  妈的讨生活容易吗老子是工蚁负责找食物连‮殖生‬能力都没有你们这种把自己的恩爱建筑在蚂蚁痛苦上的人能滚、滚、滚吗?

  ——

  进⼊赛门山地的时候是傍晚,这里刚受过一场雨,正来落⽇前最后一抹⽔意淋漓的金⾊灿烈。

  从⾼原上层层拔起⽝牙错的大悬崖正笼在这行将褪去的⽇光里,崖⾝因着凹凸不平而明暗不定,乍看上去,像了无人烟的斗兽场遗迹。

  而体感也从凉变成了冷,岑今在副驾上缩成一团,两层披纱裹在⾝上也形同虚设,卫来翻出帐篷的地布给她围上,地布因为防⽔、不透风,裹上了反而比一件厚外套还受用。

  大概是近米恩‮家国‬公园的关系,路上遇到的行人渐多,这里主要运力是驴,驮米袋、柴火、包裹。

  卫来停车,向赶驴人问路,这儿好过苏丹,英语勉強算是通用,简单流基本没什么障碍。

  打听了才知道,这一地带前一阵子发生过军事冲突,米恩‮家国‬公园已经不对外国人开放了,但因为管理混,保护力量不⾜,很多村民私自进⼊公园居住,里头现在甚至有村庄、通道和简易宿营地。

  卫来哭笑不得:“但现在到底是能进,还是不能进呢?”

  那人也讲不出个所以然来,末了建议他往前再开一阵,先在共达镇住下:那是距离米恩最近的一个大镇子,算是中转站和这一带的中心,不少外国游客来了,都会在镇上停留,想打听消息,那里更合适些。

  谢天谢地,前路居然还有个大镇子、中转站、中心。

  开了没多久就到了,和他想象中的“大”有点差别,但卫来已经可以接受:这里虽然不大,但确实可以称得上热闹,街面上一眼扫过去,也有大几十号人,有几头驮货的驴站在街边休息,偶尔尾巴旁甩,舿间送下来几粒表面光的驴粪蛋。

  目光上溜,有几处店面上居然有灯牌和拉出的电线,虽然上面有脏的灰迹,但是太给人希望了——有电线就可能有电,有电就可能通⽔、有电器、有伴随电器而来的一切方便…

  卫来转头看岑今:“住这?”

  ——

  镇上只一家旅馆,规模不小,临街带了个餐馆,据说⼊夜后就会改成酒吧,⼊口在边侧,里头是个大院子,院里三三两两的人,有男有女,女人都穿⾊彩明的长裙,外头松松罩着⽩⾊沙马。

  车子开进去的时候,大概是因为扮相独特,昅引了不少目光。

  卫来微笑,忽然觉得眼前的场景像画,远近分层。

  这些人和目光是前景。

  各⾊的目光之后,中景是低矮的客房,有几处房顶做平,围栅栏,做成露天的台,上头摆一张小桌子,顶上罩大遮伞。

  而远景…

  远景是青灰⾊的苍茫山峦,⾼⾼低低,正在渐暗的暮⾊里牵连成线。

  太落下去了,一天又过去了。

  以他这一路的肆意张扬,对方如果行动迅速,最早明天,或者是今晚,大概就会盯上他们的梢了。

  卫来隐隐有种感觉——

  这里,会是某些事情了结的地方。  M.uSU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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