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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0章
众人大惊,当下也不敢耽搁,直奔次间去。

  架子上帏幔低垂,顾蘅躺在一团锦绣中,双目紧闭,秀眉深锁,冷汗顺着苍⽩的脸颊蜿蜒淌下,神⾊甚是惊惶。

  “蘅儿!”

  裴氏眼泪夺眶而出,脑袋一沉,脚底打了个趔趄,顾老太太忙搀住她安抚。

  顾慈定了定心神,赶紧打发人去太医院请御医,心念一动,又转向金大夫道:“姐姐一向⾝心康健,即便⾝怀有孕,也依旧生龙活虎,今⽇这倒得…能否请大夫先替她搭个脉?”

  金大夫眼下听出顾慈话里有话,看了眼顾蘅的病⾊,捻须思忖,颔首上去请脉。

  顾蘅被恶梦魇着,仿佛在遭受什么可怕的酷刑,两手紧紧攥着被头,死活不肯松手。云锦和云绣二人合力,放才勉強掰开她的手,庒在榻边。

  金大夫先给她施了几针,待顾蘅神⾊和缓,气息平稳,他再悬手搭脉,指尖才碰到她手腕,眉心顿时蹙起“嘶——”

  顾慈的心跟着揪起“如何了?”

  “奇了奇了。”

  金大夫喃喃自语,不敢断言,撑开顾蘅的眼⽪查看,又寻来琳琅,细问顾蘅近来的伙食,眉宇间的疙瘩拧得更厉害,像是陷⼊深思,默然不语。

  “老金,可是蘅儿出什么大事了?这里没有外人,你只管实话实说,不必隐瞒,我们…”顾老太太咬了咬,拄杖敲地,艰涩道“我们都得住!”

  金大夫醒过神,慌忙摆手“老太太放心,顾大姑娘没出什么大事,睡醒了便好。”嘴动了动,看了眼顾慈,言又止。

  他这一犹豫,愈发作证顾慈心中的猜想。头脑昏沉了一瞬,顾慈十指紧紧扣进掌心“姐姐⾝上可是查出了同我一样的病灶了?”

  金大夫惊讶于她的敏锐,迟疑了下,点点头。

  “果然…”顾慈深昅口气,眼底一片了然。

  顾老太太和裴氏还云里雾里,金大夫索也不瞒了,直接挑明“老太太的两位孙女,恐怕都被人下了药,且还是同一种药。”

  众人皆倒昅口冷气,裴氏瞪大眼睛,险些承受不住,又要晕倒。顾老太太⾝子晃了晃,指头扣着桌板,強行稳住。

  “老金,这话可不是诨说的,你确定两个丫头都被人…”

  “千真万确!”金大夫郑重其事,赌咒发誓。

  “起初给太子妃诊脉时,我还有些犹豫,毕竟我也是中途揷手,之前并不知太子妃此前的⾝子底子,不好随意断言。”

  “可大姑娘自打‮孕怀‬后,就一直由我负责帮忙配药安胎。她⾝体什么状况,我最清楚不过。就算再虚弱,也绝不至于像今⽇这样,走两步路就突然倒下。”

  “方才我用银针试她颈后风池⽳,发现针尖发黑,隐有淤⾎堆积,应是她自⾝对这毒|物也起了反抗,尝试排出,一时急火攻心,方才致使她陷于梦魇之中,口吐⽩沫。”

  裴氏越听心底越凉,眼里汪出一泡泪,冲到边握住顾蘅的手直哭。

  金大夫连忙安慰“夫人放心,大姑娘乃习武之人,底板好,且中|毒也不深。我已经给她下了几针,等她睡醒,再喝一碗汤药,毒|物应当就排得差不多,不会出事,也不会影响孩子。”

  有他这话,顾老太太吊在嗓子眼的一口气终于松下。

  可话锋一转,他又望着顾慈,神情笼上霾⾊。

  “大姑娘命无虞,太子妃⾝上的病灶发现得早,稍加调养,也能调养回来。可⿇烦就⿇烦在…这毒究竟是如何⼊体的?倘若查不出来,只怕今⽇拔了毒,明⽇还会再犯,治标不治本。”

  顾慈的手慢慢攥成拳头。

  ⼊北慈宮大门前,姐姐还生龙活虎的,进门后才出现不适之状,问题应该就出在东宮这边。

  可东宮上下的戒备,在皇城內可谓是一等一的森严。说句不客气的,哪怕有天国库被盗了,东宮都进不了贼。

  究竟是谁,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和胆量,敢在戚北落眼⽪子底下使招?

  顾慈心底隐约也有了几个人选。只是,他们是如何下的毒?

  屋內静悄悄的,偶尔蹦出几声更漏滴答的声响。光影斑驳,半人⾼的错金螭兽熏炉缓缓吐出香烟,如云如雾,热闹成片。

  顾慈的面容沉在后头,望着熏炉盖圆弧拱起的背心四爪团龙出神,灵光一闪,猛地攥紧云锦的手。

  云锦疼得直菗冷气“姑、姑娘,您怎么了?”

  顾慈咽了咽喉咙,抬手颤巍巍地指着那熏炉道:“香…香是什么时候换的?”

  云绣呵回道:“姑娘,您忘了?头先太医说您⾝子不好,不宜再熏那些烈香料,太子殿下才让人换的,就是在您怀…”

  话说到一半,她突然停住,转目望着那片飘渺香烟,嘴几乎是在一瞬间完全褪成⽩⾊。

  众人立马明⽩过来,金大夫命人倒了一盆清⽔来,小心翼翼地取炉盖、炉口、炉⾝三处的香灰散⼊⽔中,又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瓷瓶,撒⼊些许粉末,对着⽇光静静观察,细嗅。

  北慈宮大门紧闭,向嬷嬤亲自领着云锦、云绣和琳琅把守各个出⼊口,连只苍蝇都休想飞进去。

  顾老太太气如山涌,亲自出山为姐妹俩主持公道。

  一行搂着顾慈安慰:“慈宝儿莫怕,有祖⺟在,什么都不用怕”一行又将东宮里头所有经手过香料的宮人內侍都被叫来,挨个盘问。

  她如今虽上了年纪,但一双老眸依旧精光湛湛,锐利如刀,谁回话稍有犹豫,她眼刀随后便杀到,吓得他们不敢造次。

  可饶是如此,依旧没问出个所以然。

  “老太太,奴婢几个当真没有撒谎。这香虽然更换过,但也都是直接从东宮库房里取来的,太子殿下从前就用过,并无问题,请老太太明察。”

  宮人內侍们连连磕头喊冤。

  顾慈窝在祖⺟怀里,起伏不定的心稍稍安稳,冷静思考。

  宮人们并没谎,戚北落对近⾝的东西十分谨慎,宁可用从前自己用剩下来、绝对‮全安‬的香料,也绝不会去碰那些样式新、但‮全安‬与否还尚待考证的香。

  莫非真不是香的问题?

  审问陷⼊僵局,屋內一片沉默,只闻顾蘅痛苦的哼哼声,和裴氏低低啜泣声。

  “老太太,我知道这毒是怎么来的了!”金大夫捧着⽔盆,急急忙忙赶来,展现给众人看。

  原本清澈见底的⽔波眼下浑浊不堪,飘着恶臭。旁人闻见,只不过皱了下眉头,顾慈腹內却是一阵翻江倒海,险些要把胃呕出来。

  “果然!果然如此!”金大夫忙将这盆污⽔处理了,回来正⾊道“这香出自西凉,酷似迦南,原本熏着也并无多大问题,只因着这熏炉乃错金所制,同这香混在一块,再经火一加热,就会催生出一种无⾊无味的毒,见效极慢,但伤害却是致命的。只有经我手里的药粉浸泡后,方才能让它显出庐山真面目。”

  “常人闻了并不会有什么异样,但长久闻下去,会逐渐变得嗜睡,待毒|物彻底⼊体,便会有命之忧。说直⽩点,就是在梦中直接睡死过去!”

  “若不是太子妃和大姑娘⾝怀有孕,对这些极其敏感,咱们恐怕永远也发现不了!”

  “长久闻下去”“嗜睡”…这样的字眼打顾慈耳边飘过,她瞳孔骤然缩紧,人也摇摇坠。

  怪道戚北落总也睡不醒,精神总是恹恹的,可去了猎宮,立马就神采奕奕。头先她还以为,是戚北落在东宮太过忙碌,方才精神不济,去猎宮一放松,精神就跟了上来。

  原来,这些一直都是他们布下的局,从很久以前就已经开始,若非自己此番‮孕怀‬,害喜症状严重,戚北落或许就真的如金大夫所言,在梦中不知不觉就行睡不醒。

  而自己当时可能就在他⾝边,却无力阻止…

  不知从何处刮来的冷风,恻恻的。顾慈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,袖底两条纤细的藕臂,一点一点冒出细密的⽪疙瘩。

  顾老太太觉察到她的惊惧,忙忙将人搂⼊怀中,柔声安抚“慈宝儿莫怕,有祖⺟在,谁也别想欺负你!”

  “对,慈宝儿莫怕,谁要敢欺负你,还得先问问你娘亲!更何况你爹爹也快回来了,到时候一个个把他们都揪出来,要他们好看!”

  裴氏一抹眼角,适才的懦弱全不见踪影。

  她这辈子,充其量就是⾼门大院里的妇人,见识甚浅,也没什么巾帼英雄的气概。然,女子本弱,为⺟则刚,一想到自己两个宝贝女儿被人害成这样,她就恨不得冲过去,跟他们拼命!

  云锦她们也都纷纷看过来,眼神坚定,带着鼓励。

  悉的温暖渐渐驱散顾慈的不安。

  的确,这辈子和上辈子已经不一样,她虽然还是遇到了险境,但家人们都在她⾝边,给她支持和力量。更何况最糟糕的事情还未发生,一切都还来得及,她有什么好怕的?

  深昅一口大气,顾慈原本噗通跳的心,终于慢慢回归平静。

  又过了半个时辰,金大夫帮顾蘅除尽⾝上余|毒,顾蘅慢慢睁开眼,脉象恢复如常。

  顾慈封锁消息,让人将库房里剩余的香全丢了,又着人在各间屋子熏上金大夫给的药香除味。

  ⽇薄西山,斜如金。

  顾老太太和裴氏该告辞回去,心里仍旧担忧,再三嘱咐:“若有难处,千万同家里说,莫要自己扛着,我们都在”

  顾慈心里熨贴,直道“无事”送她们离开后,便领着金大夫去往长华宮。

  ——近来越发嗜睡的,可不只戚北落一人。

  不出所料,长华宮里的香也被人动了手脚。

  如此一来,顾慈对这幕后真凶,也有了明确的人选。若说这宮里头,有谁想同时弄死皇后这对⺟子,那就是有宜兰宮里的那位了。

  自己都已经绵病榻,竟还不让人省心。

  岑清秋怒不可遏,想直接拿着香饼找上门兴师问罪。顾慈苦劝许久,方才拦下。

  又过了会儿,宣和帝和戚北落得到消息一块赶来,听完来龙去脉,亦是气得牙庠庠。可真要问起整治的办法,却都犯了难。

  眼下他们并无确实证据,单凭一个没法查询来源的香饼,就像扳倒手握先帝免死金牌的太妃,谈何容易?

  明堂內,四人脸⾊皆不大妙。戚北落怒上心头,摔了手中杯盏发怈。

  宣和帝凝眉,正要责怪他沉不住气,余光瞥见顾慈言又止,由不得问道:“你若有主意,但说无妨。都是一家人,没什么可避讳的。”

  听到“一家人”三个字眼,岑清秋冷哼“陛下心里倘若真有咱们几人,当初何必将王家,还有您那宝贝五儿子捧那么⾼,如今可好,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。”

  宣和帝脸⾊顿沉,回⾝要和她⾆战三百回合。

  顾慈忙打断“其实办法不是没有,只是要辛苦⽗皇、⺟后还有殿下配合,一道摆个大局。”

  戚北落疑道:“什么大局?”

  顾慈眨眨眼,挑眉觑他,嘴角勾起一丝狡黠“将计就计,引蛇出洞。”  m.Usu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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