☆、第 28 章 续弦
一辆寻常的清油马车停靠在顾府正门前,只因左上角悬了一枚特制令牌,那刻着的“顾”字叫门房一下便认了出来。
“二公子。”他对从车上下来的翩翩公子哈

问好。
据说那回上山大狩猎遇上了雪崩,大公子等人皆是有惊无险,然而府中少夫人有去无归,二公子的消息则是过了好几⽇方从别庄传回,总算叫夫人按下惊跳的心,念了一声佛。
眼下开舂,想必二公子的病养好了,方从别庄归来。
谁知他打开大门,转⾝却见二公子站在马车边伸了手去,旋即,就有一只纤⽩的手搭在上头,戴着素⾊面纱的女子窈窕走下。
两人相视一笑。
他一惊,未曾确认⾝份,不敢睃眼看,虽然好奇也只能老实恭敬地低了头。
·
弯弯曲曲的走廊两边,居左的漏窗里偷来了宛如彩霞朝

的杜鹃,舂风解冻,右方池中的浮冰皆化作绵绵的⽔,簇着荷叶涌起⽔波。
像是两位背⾝相对的美人,含笑望来,一个娇美盛妆,一个清雅素面。
顾君珏牵着披面纱的女子一路走来,恰好碰见数月未见的⺟亲和大哥,⺟亲旁边还站着娇羞低头的姚珠儿,不时看向旁边⾼大

拔的男人。
他浮起一缕笑,先道了贺“听说大哥下个月就要与姚家二姐小成亲,恭喜大哥。”
顾君寒面无表情,反倒是顾夫人一脸喜⾊,先好好过问了二儿子近来的⾝体情况,听见一切安好便放下了心,复又执着姚珠儿的手开始说她的好,又和他道:“等娘

心完了你大哥的婚事,就去给你打探打探,哪家有合意的姑娘。”
顾君珏本要拒绝,手心却遭女子一掐,便心中有数,也不拒绝也不点头,温柔妥帖的关怀起⺟亲的近况,哄得顾夫人笑开了颜。
姚珠儿先把那面纱女子当做婢女,后又见两人牵着手,便有些好奇“这位是?”
“她是⽩薇,雪崩之时我被蛇咬伤,全亏她好心救治我方平安无事。否则早就失了神智,被雪流冲走了。”
“原来是⽩姐小。”顾夫人和缓了些“倒是听你爹说起过,她被重物砸伤失了记忆,只记得自己姓名。既然⽩姐小是我儿的救命恩人,就先暂住顾府罢,顾家万不会亏待你。”
⽩薇行礼道谢,婉婉一笑“多谢夫人。”
她音⾊如溪底鹅卵石上流淌的静⽔,温温脉脉,自有一丝恬然。
原本不置一词的顾君寒听在耳中,顿时如遭雷击。
“倾雪!”
他全⾝⾎

一股脑冲上头,又是

动又是害怕,双目炯炯地看着她,要不是顾君珏横在其中,早就上前抓她手臂询问了。
姚珠儿如今对这个名字不可谓不警惕,一看寒哥哥的动作表情,便知道了他的意思,当即勉強笑道:“寒哥哥又认错人了,⽩姐小和倾雪姐姐的声音虽像,口音却不尽相同,想来不是庆都人士。”
他不说话,只勾直勾地盯着⽩薇。
⽩薇从他唤出那一声“倾雪”起就无甚反应,甚至在他看着自己时还有些莫名,待到姚珠儿一番解释,她才了然一笑道:“我虽不知自己是哪里人士,但是姓名倒还记得,并不是你口中的倾雪。”
那口音确实如姚珠儿所说,不是庆都口音,反是偏于南方的绵绵软调儿。
顾君寒眼中的亮光就像失去了烛蜡的火,一瞬间变得黯淡无光。
顾夫人瞧着这场面有些不⾼兴,但又不舍得责怪儿子。她就想不通,原先儿子待珠儿也是千般好万般好,怎么现在定要守着那个宋倾雪的牌位不放,甚至不想续娶。
他是长子嫡孙,岂能由得他胡来?
索

很快,顾君珏以领⽩薇看房间为由,先一步错开走了。
顾夫人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儿子像失了魂一样,看着⽩薇远去的方向沉默不语。
·
顾府厢房。
“在想什么?”顾君珏走到⽩薇⾝边。
“在想你大哥。”她答得直⽩。
他执起她的手,修长的手指一



错,十指相扣,终于把她的注意力昅引了过来,微笑说:“他有什么好想的。”
“他很痴情呢,前

意外去世,直到现在还念念不忘。”
“可是他下个月就要娶别的女人了。”他温润的眼眸深深看着她。
“所以我想,果然还是我的阿珏最痴情了。”她弯着星眸。
他悦愉地点头,手上微一施力将她拉进了些,在

畔轻啄一口。“答得好。”
她叹气:“光天化⽇朗朗乾坤…”
“坐马车可累了?”顾君珏看见她眼底的疲⾊,当即截断了话,免得她越发兴起。
“好累。”⽩薇从善如流地扭过⾝“给我按按肩。”
他将她安置在软榻上,自立在她⾝后,拿捏着力道轻重替她

按起来。她全⾝心放松,熏熏然

睡,呢哝间说:“可惜了姚家二姐小,你大哥不喜

她,成亲以后⽇子必然不好过,真是可怜。”
“你可怜她?”他挑眉。
“嗯,我同情她怜悯她叹息她厌烦…最后个词你把它忘了。”她一时说漏了嘴,快速闭口。
两人心有灵犀,他一听就明⽩了,好笑道:“无论你说了什么,在我心里都是善良的好姑娘。”
她转过头,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,璀璨的眸光像盈了星辉。“阿珏,那我有没有说过,我很喜

你?”
“嗯,说过不止一次。”他点头。
“哦…”
“说多少次我都爱听。”
“想得美,这个月內我都不会再和你说了。”
“我去叫素笺来给你按肩。”
“素笺没你力道⾜…好吧半个月。”
“上次好像听你说,想学那首《燕鸣》笛曲。”
她咬咬

“七天。”
他突然想起来似的“刚刚我让小厮去朱楼街的江家铺子买了樱桃酒酿。”
“阿珏我最喜

你了。”她快速地讨好。
江家的樱桃酒酿一直是她的心头好,只可惜为了养伤,带着“酒”字的东西他都不许她吃,之后就算伤养好了,还是没能解噤。
“嗯。”
他淡淡应了一声,在她看不见的地方,望向她的眼中有难以言说的温柔。
·
其实,他一直都知道她很喜

他。
初次相遇是什么情景已然忘了,印象最鲜明的,是在她失忆后某一⽇,她斜靠着

栏,闲适慵懒地陪君安玩九连环,神态言语与从前截然不同。
之后他便不自觉有些关注她。
曲廊里她推大哥⼊⽔,平静而恼恨的模样像燃烧的火莲。
路途中她心软救了一只落单的小孤燕,自己也走不稳,却勉強蹲下⾝小心翼翼地把受伤的燕子捧在手上。脆弱却又坚韧。
而他动了念的那一次,是她受了伤,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在他面前含

指尖,那份纯真的媚娇,由不得他维持冷静。
但也不过是动念,而不是心。
只是从那以后,所有的事都失了控。两人的

集⽇渐增多,关于那只孤燕,关于三弟君安,似乎有说不完的话。
而他注意着她看自己的眼神,从漠然到羞怯再到爱慕,等到后来,但凡他出现的地方,她眼里満満的都是他,

喜而专注,这使他感到悦愉和満⾜。直到有一次,大哥从外面回来,邀他一起品她做的梅花糕,那⽇她的视线不再只是随着他变动,虽然沁着凉意,但更多的却投注在大哥⾝上。
感受着心底油然而生的失望和愤怒,他突然明⽩…
自己也失控了。
倘若没有雪崩的契机,她永远都会是他的大嫂。然而老天给了他一个机会,她养伤期间,大哥准备另娶她人,辜负了她。
得到消息后,⾎

里涌动的奋兴,就像是蛇毒发作的那一天,他抛开一切吻了她。
至此,他清楚的知道,自己不可能再将她还回去。
如果说姚珍儿是大哥此生拔不掉的执念,或许她,会是他命里逃不开的障。
·
明月皎洁,洒在夜晚的翠柳片叶之上,柳枝随微风轻轻拂动着。
空气里流动着一种静谧安宁的气息。
⽩薇饮了樱桃酿,微醺地跑到庭院里去吹风,因为有了醉意,她走路时像是

风摇摆的柳条,若是无风,便要垂挂下来。
于是,险些就栽倒在顾君寒怀里。
“倾雪。”
他黑眸深邃,看着⽩薇与顾倾雪一般无二的眼睛,低声轻唤。
⽩薇稳住⾝形,道了一声:“顾公子。”
“顾公子怎么会到我这里来?这个时辰,顾公子应当有所避忌才是。”她客气的言语把两人的距离隔得很远。
“你…”他拿捏不定,似是有些犹豫,为难地再问“你真的不是倾雪?她也曾失忆…”
她声音里添了一抹怒意“顾公子的意思是,天底下失忆的女子,都是你已逝的前

?”
寻常人听到自己被比作死人,确实⾼兴不起来。
顾君寒听了眼神一黯,却怎么也不肯死心。眼前的女子除了面纱蒙住的部分,每一分每一毫都与他的

子那么相似。

満的额头,细长的双眼,看人时温婉如⽔的眼神。
最叫他疑心的是她的声音,皆是一样的声线,清婉动人。
所以他凝视她片刻,按捺住心头的那一抹慌

,低声问她“你是因为听到我和珠儿成亲的消息,才不肯承认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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